原标题：日本援助中国的物资箱上，因何贴出这句偈语
建国后，周恩来总理曾多次向日本朋友表示：中国与日本两千多年来一直和平共处，虽然近代五十年里处于敌对状态，但与两千年历史相比只是一瞬间。大国总理的气度无疑是促成中日邦交正常化的重要因素，也是当今中国人面对日本之时的重要镜鉴。如今正值新冠状病毒疫情期间，不仅是日本政府不分国籍、为全部境内感染者提供免费医疗，民间更是掀起“为武汉募捐”的活动。
日本媒体报道的民间“为武汉募捐”活动
近两日的一篇报道更引人注目：日本汉语水平考试HSK事务所向中国捐赠口罩与体温计，箱子标签上赫然写着引发鉴真东渡的“山川异域，风月同天”一句，也彰显出两千年来中日两国睦邻友好一直延续至今。
日本汉语水平考试事务所的捐赠物资
鉴真是唐代著名僧人，勤学好问，不拘于佛教各大门派之别，博采众长，甚至还在建筑与绘画方面颇有造诣。从733年开始，鉴真成为扬州大明寺方丈，在当地广弘佛法，受他传戒者有四万人之众，可见影响至深。一般而言，做到一地主寺之方丈，作为僧人已是难得，然而当742年日本僧人荣叡、普照二人来到大明寺求法时，年近知天命的鉴真还是燃起弘法之心，毅然决定跨海东渡。
鉴真（688-763）大和尚雕像
这一时期的日本，正从氏族制政权向以天皇为中心的中央集权式政权转型之时，从政治制度到科举制度、从艺术到建筑风格、甚至语言文字都大举学习隋唐中国。从7世纪到9世纪的三百年间日本，前后派遣5次遣隋使、19次遣唐使来到中国进行学习，获得很高礼遇，717年跟随第9批遣唐使来到唐朝求学的阿倍仲麻吕更是以“晁衡”之名在唐朝走入仕途。虽然文化交流频仍，但当时的日本佛教依然以“自誓受戒”为主，缺乏正式的大乘戒律与施戒方式，这让日本佛教的发展受到很大阻碍。于是笃信佛教的日本掌权者长屋王便派人制作千件袈裟，跟随第9批遣唐使赠予唐朝“大德圣僧”，希望求得真法。
对于日本人求学唐朝，鉴真并不觉得多么新鲜，真正打动他、让他愿意重渡远洋前往日本的，正是袈裟上面刺写的一串偈语：“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意思是“中日虽然分属两国、却同戴一片天，希望袈裟寄给崇佛之人，以结下相会之缘”，这让他认定自己一生的佛缘就在东瀛。
然而当时鉴真却遭遇着众多阻力，前后五次东渡失败。首先是唐朝内部许多人不希望这位得道高僧流失海外，于是鉴真在742年的第一次东渡就被诬告为“与海盗勾结”，第三次东渡时日本僧人荣叡更是以“引诱高僧”为名遭到抓捕，第四次东渡遭到唐朝官员拦截。即便没有人为阻力，当时的航海技术也让远洋航行风险倍出：第二次东渡时，鉴真所乘船只就在长江口遭遇大风，漂流至舟山群岛，滞留数日；第五次东渡更为惊险，鉴真所乘船只在东海遭遇台风袭击，一直漂流到如今海南岛最南端的三亚。恶劣的自然条件与人力资源背景让鉴真在十余年时间里备受折磨，他本人也在舟车劳顿之中双目失明。
终于到753年，由于鉴真五次东渡之事已经广为人知，日本第12次遣唐使的大使藤原清河便找到鉴真，希望能接他一同返回日本。但问题在于，皇帝唐玄宗笃信道教，并不希望鉴真东渡，于是鉴真便无法与大使藤原清河一同登上第一艘船，只能秘密安置在回国的第二艘船里返回日本。借助日本人已经非常成熟的航线把控，鉴真终于实现一生之本愿，经阿尔奈波岛（冲绳本岛）、多祢岛（种子岛），最终在754年1月抵达益救岛（屋久岛），正式踏上当时的日本国土。而且巧合的是，藤原清河乘坐的第一艘船在途中失散，一直漂流到安南地区（越南中部），若非阴差阳错，鉴真还是到不了日本。
抵达日本以后，鉴真立刻开始传戒。754年1月23日，刚刚抵达九州大宰府的鉴真立刻进行了日本历史上第一次遵照大乘戒律的受戒仪式；2月4日，鉴真抵达仿照唐长安城建设的日本首都平城京（奈良），获得在位的孝谦天皇（女帝）敕令，主管日本佛教戒坛的建造与受戒工作。仅仅两个月后，鉴真在东大寺大佛殿建造的戒坛之上弘法，为天皇及皇族授菩萨戒、为僧尼四百余人授250种戒条组成的具足戒，这次“登坛授戒”仪式也在日本成为后世佛教僧侣受戒之定例。在鉴真监督下，日本在大宰府观世音寺、下野国药师寺也分别设立戒坛，与平城京东大寺组成“三坛”。
鉴真曾居住的奈良东大寺
鉴真本人虽无意政治，但他作为唐朝僧人的身份却让佛教在日本的影响更为广泛，乃至对日本政治产生影响。758年开始，为了不让鉴真的弘法行动干扰政务，在任的淳仁天皇宣布解除其僧侣官僚之职，并将已经故去的新田部亲王原宅邸赐给鉴真以精心研习佛法。但鉴真不以为意，随即将亲王宅邸改造为唐式佛寺，设立戒坛继续弘法，这也就是隋唐式建筑中唯一存留下来的唐招提寺，鉴真本人也成为位列日本“南都六宗”的律宗之始祖。最终763年，鉴真和尚走完了波澜壮阔的一生。
世界文化遗产-唐招提寺
鉴真东渡是隋唐时代中日文化交流的缩影，也是中日友好的重要象征，千年之间中日民间贸易往来与文化交流络绎不绝，也让双方一直有着深厚的友好基础。对于鉴真东渡的功绩，日本方面一直牢记于心。2017年9月，唐招提寺决定向鉴真曾担任方丈的扬州大明寺赠送绣有“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寄诸佛子，共结来缘”的袈裟，以纪念第9批遣唐使出发1300周年，这次行动也让日本许多平民得知这句颇有诗意的偈语。值此疫情期间，日本方面将两句偈语作为标语，既是表达对千年前鉴真东渡的谢意，也是表达对华友好的企盼。
作者：萧西之水，日本史作家，日语翻译，凤凰网文创特约研究员。关注中世纪以来的日本发展史，力求穿越历史故事与传说，挖掘历史细节，还原历史全貌。代表作《第〇次世界大战》、《日本战国武将记》、《明治日本建构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