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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王林:美国极限施压的华为生死以及应对策略(上)

2019-06-21 23:125720

王林,男,湖南长沙人,湖南知名专家、学者。中国民主促进会 第十届,十一届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正和岛首席经济学家、湖南长沙市政协第九届,十届,十一届政协委员。名牌媒体栏目《王林时间》创办人,主持人



编者语:美国的极限施压,使得华为前景暧昧不明,也给整个中国企业界蒙上一层阴影。华为究竟能否生存下去,未来中国企业又有哪些出路?

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经济学家王林教授,全景展现华为生死推演解析华为的战略高度,以及中国企业应对未来世界格局变化的策略

华为的困难期,顶多三五年

我认为对待华为,应该从短期、中期、长期三个时间段去看:

从短期来看,华为是没有问题的。中兴和孟晚舟事件,已经给华为提了个醒,华为至少有6到24个月的备货。况且,华为最重要的供应商——台积电,并没有对华为断供,再加上美国政府给出的90天时间,所以短期看,华为没有问题。

但华为会遭遇一个很艰难的中期阶段。在美国政府的极限封杀下,华为暴露出的一大短板是操作系统。一旦主导服务器和台式机的Windows系统断供,华为业务基本休克。而谷歌已停止系统升级,华为的鸿蒙系统还不成熟。自己做操作系统是华为唯一出路。过去,华为的基本法中一直明文禁止其进入信息服务业,在当下,华为需要突破固有框架,完成从产品思维到服务思维,再到生态思维的跃变。

如果美国更进一步,对台积电施压,当备货用完后,华为的备胎跟不上世界水平,将会非常艰难。华为也不可能一下子掌握从系统到芯片的所有技术。

而从长期来看,华为还是能够顶过去。这里面可以分3个方面看:

第一,现在世界最先进的芯片是7nm工艺,中国的中芯国际已经做到了12nm工艺。而且从长期来看,中国会用集中国家力量攻关。

第二,工信部已发放5G商用牌照,中国正式进入5G商用元年。未来3年,中国将建设3张5G网络,5年内将建设600万个5G基站,这会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5G网络,占世界5G基站总量的一半。中国基站持开放立场,将由爱立信、诺基亚、华为、中兴等设备商提供,并未排斥欧洲设备商,也没有因为华为技术领先就出现垄断的局面。至此,一条不由美国控制的全球供应链正在形成。

第三,芯片的背后都是数学,华为表面上是跟美国买芯片,实际上已经集结了世界上最厉害的数学家、物理学家、化学家,美国可以封锁芯片厂商,但封锁不了科学家。

我真的挺佩服任正非的。2000年的时候,他就预计到,华为将和美国在山顶相遇。当时任正非想要把华为100亿美金卖给美国,这样双方相逢的时候,华为会因为有美国的资本,而不被打压。

后来,这个方案被否定了。华为就干脆自己研究芯片,任正非跟何庭波说,我每年给你4亿美金,给你2万人,去研发备胎。这个计划,一走就是15年。

我认为,华为的困难期不会太长,顶多三五年。有国家在背后支持,芯片肯定能有所突破,全球新的产业链也将形成,这是经验。

日本、韩国、中国台湾等,当时都是政府支持,通过国家力量攻克了芯片难题。上世纪八十年代,在通产省的支持下,东芝等日企一下子就把半导体做上去了,甩了美国几条街。这时候,美国开始对日本收100%的关税,比现在对中国的25%要厉害的多,致使日本半导体产业一下垮掉了。

三星完全是韩国政府搞的,二战日本曾侵略朝鲜,日本给韩国的战后赔款,韩国政府要了之后就给了三星,支持三星搞半导体研发。

现在情况很清晰,领导人讲,核心技术是买不来的,必须自己去研究。所以,中国肯定会集中力量研究芯片。华为很了不起,在还没有国家大力支持下,就做出了海思。

系统方面,强如三星也曾尝试过Bada和Tizen系统,但都以失败告终,华为做系统,不比做芯片容易。但有一点,韩国没法跟中国比。

从国力上,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超过韩国几十倍。从市场角度讲,中国有12.56亿手机用户,再加上非洲和俄罗斯市场,至少有15亿人口以上的市场。而苹果的ios活跃用户也只有10亿。

有了国家支持,鸿蒙最多5年时间就能赶上,到时候一定是举国推广,基于民族情谊,小米、OPPO、vivo都会支持。目前,华为最重要的是全面开放源代码,超越安卓的“伪开源”,借助华为巨大的用户存量,汇集全球千万级的开发人员,那就谁也挡不住华为了。

中国有个规律,你越封锁,中国研发得就越快。当年苏联计划帮中国做原子弹,模型都已经装好,准备发车起运,一声号令就可以来到中国。结果,赫鲁晓夫下命令不给中国,对中国进行技术封锁。

反过来,中国不仅仅造出原子弹,连氢弹也研究出来了。美国和苏联对中国封锁航天技术,一封锁,中国航天就做出来了。

这就是为什么任正非说,现在是华为最好的时候。华为的队伍曾经高歌猛进,利润很高,现在整个队伍出现了一些懈怠,特朗普一打压,反而激起华为的奋斗精神。

而华为也没有封死与国际合作的大门,一旦美国愿意卖,华为还会买。任正非一直想走国际化路线,就是产业链分工,别人做上游,他做下游。各自集中力量,把自己那块做到最好,用全世界的产业链做出最好的东西。

所以,华为还帮助上游厂商研发新技术。这些企业都在暗中支持华为,这点也是华为的优势。所以说,长期来看,华为一定能渡过最艰苦的时期。

美国VS中国的5个战场

华为事件折射出中美两国的大国博弈,已经讨论很多了。就是修昔底德陷阱,所有的老二上来之后,都会被老大敲打一下,这是正常现象。

现在中美两国也走到这个阶段,我认为两国竞争涉及了5个战场:

第一,贸易战。贸易战就是打关税。

第二,科技战。贸易战打得不顺,美国就开始打科技战,对华为就是很典型的科技战,随后又对大疆、海康威视下手,就是要打掉你最先进的科技。

第三,科技战之后就是金融战。全世界除了俄罗斯、委内瑞拉、伊朗的石油是用人民币结算外,最主要的结算货币就是美元,华为46%的收益来自海外,一旦美国在金融上对华为控制,华为的销售会遭到很大打击,甚至会波及整个中国的外贸,我们要高度警惕金融战。

第四个是意识形态战。

第五个就是国家主权战。美国军舰已经多次进扰南海,6月美国国防部发布的正式文件将台湾正式列为“国家”,并且派遣陆战队守卫美国驻台办事处。美国还通过了国防授权法,声称“协防台湾”,就是准备跟中国军事战。

现在贸易战、科技战、国家主权战,5个战场有3个已经开打。我们的国防部长在6月2日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也公布了我国的立场,为了防止台湾从中国分裂出去,中国军队“必将不惜一战。”

中企应对美国的3条路线

面对美国的极限施压,中国企业该如何应对,存在很大分歧。大致有3条路线:

第一条,任正非路线。就是坚持国际化,坚持全球产业链分工,但是自力更生,留有备胎。

第二条,被迫服从路线。就是面对美国制裁,真的没办法,都按美国要求去办,不然企业就死掉了。

第三条,防火墙路线。就是自己不搞研发,不去碰美国那些东西,就老老实实做自己的事情。

一些企业是被打了一棒子,然后低下头了。还有一些企业是“我不用你打”,我在产业链上就只做自己这一端,不去跟美国竞争,不去惹美国。

光是一个国际化潮流,就分了三派,争论不休。华为受到很大的敬仰,但如果中国企业要走华为路线,就得面临现实问题:

第一,你走得起吗?一年几百亿的研发费用你走得起吗?

第二,即使走得起,你出得了头吗?很多企业没等出头就被打了。

所以现在很多中国企业,把华为看做一种信仰,高山仰止,现实中很难做到,但在新的科技革命背景下,机遇也很多。

特朗普“胜之不武,不胜为笑”

特朗普最大的问题就是用政治势力去破坏市场规律,华为作为一个民企,自己搞研发不行吗?他想做世界第一不对吗?

我倒觉得,特朗普应该去企业当CEO,任正非可以去美国当总统。

特朗普的狭隘和任正非的博大宽容,对比十分鲜明。任正非讲话中都赞赏了特朗普,因为特朗普敢于为企业减税,任正非对所有供应商都充满了感激,说他们教会了华为走路。所以华为把研发出的新东西,都教给国外同行,让他们去继续研究。

任正非还说,将来两军一定会在山顶相逢,但相逢时候我们一定是拥抱,为整个人类做出贡献。

任正非是企业家,但有世界级政治家的情怀。特朗普是世界级政治家,但完全是个个体户的心胸,只不过当了总统,他就有了政治权力来打压中国企业。

任正非是一个熟读兵书,有战略视野的人。他讲话可以看到毛泽东《论持久战》的影子,可以看到克劳塞维茨《战争论》的影子,而特朗普就是《交易的艺术》,就是极限施压,俩人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从战略视野上讲,美国是个法治国家,是“自由世界”的领袖,特朗普对华为极限施压,会动摇全世界对美国的信任,将来特朗普对谁都可以这么下手。

你看自特朗普上台以来,破坏了多少游戏规则:WTO是美国带头搞的,现在特朗普搞倒退,把美国多年来高举的自由市场经济的旗帜撤下来了;特朗普又退出了应对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退出了美国跟俄罗斯签订的《中导条约》。对世界毫不负责任,给美国造成很坏的影响。

中国有句成语叫“胜之不武,不胜为笑”。美国政府举全国之力打压华为,有什么光彩的?这反而是华为的光荣,能让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来一番单打独斗。而且还打不倒,还拉英国、德国一起来打,这不是笑话吗?

华为胜利的6大绝招

华为之所以如此厉害,是因为任正非的6大战略绝招。在这方面,中国其他企业家,可以说还差十万八千里。

第一个,理想驱动。

整个华为18万人,怀有一个崇高理想,就是为人类服务。这一点,中国10个企业家里,有九个半就做不到。

现在很多企业都是利润驱动,嘴上说要振兴国家,说有理想,但也就是说说而已。华为是真的靠理想驱动,所以华为拒绝资本,拒绝上市。现在哪个企业拒绝资本?不都是打破脑袋搞上市吗?

特点二,极度聚焦。

拿任正非的话来讲,十几万人都朝向一个垛口冲,业务极度聚焦。这在物理学上,能够产生极大压强。任正非这个战略,是跟谁学的呢?跟毛主席学的。

解放战争有三大战役,其中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就是淮海战役。当时解放军比国民党军队少了20万人,结果却打赢了。毛主席后来见粟裕时候讲:“这场战争打赢了,有两个人没有想到,一个是蒋委员长没有想到,一个是我毛泽东没有想到。”淮海战役中,表面上解放军比国民党军少20万人,但解放军是集中兵力每个局部都是解放军占绝对优势。

任正非是个打大仗的人,别看华为只有18万人,他就敢跟美国政府叫板。美国施压,任正非反而谈笑风生。

特点三,统一战线。

任正非把所有供应商都拉到他这一边。美国制裁后,任正非半夜三点接到徐直军电话,说美国供应商都在连夜发货,任正非听了后的眼泪都出来了。任正非说他感谢美国的供应商,他们教会了华为走路。

什么叫统一战线?就是毛主席讲的,把敌人搞得越少越好,把朋友搞得越多越好。

任正非在国内也是统一战线,华为跟中兴竞争十分激烈,而中兴被制裁后,任正非下了死命令:不许到中兴挖人。当时中兴人心惶惶,很多核心骨干都想往外走,但是任正非他不落井下石。

特点四,高举高打。

华为走的路,日本企业当年是这么做,苹果也是这样子。华为的产品都定高价,按任正非的说法就是,华为要撑起一把伞,给别人留下生存空间。华为的价格高,假如定10000,就给下面8000、6000的留有生存空间,整个产业就有活力,形成了一个生态。这叫“高举”。

相比之下,中国曾有个格XX牌子的微波炉,当时有句话叫“干毛巾都要拧出水来”,大打价格战,把利润榨干,一台微波炉就赚十来块钱,别的企业还怎么生产,还怎么搞研发?格XX一个品牌起来,其他微波炉厂商都死掉了,不给别人留有生存空间。

“高打”是什么意思呢?华为有了足够的利润,就可以去研发新一代产品,这就反向促进它自己在整个产业生态中更具竞争力。这就好比,华为“高举”培养了一个生态花园,百花齐放,“高打”又让华为成为整个花园中最艳丽的那朵花。这就是任正非的“高举高打”,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

特点五,终极追问。

任正非盯住的不是一般的技术层面,他盯住的是基础理论,这是普通企业家根本做不到的。现在很多企业家都是去购买专利,去其他企业挖人,甚至直接剽窃别人的技术。

任正非不干这些事情。他从基础搞起,在采访时候,他反复强调中国基础教育的重要性,其实未来5G也好、6G也好,都是基础数学。任正非盯住的就是基础中的基础。

这一点跟许多企业形成鲜明对比,现在有些企业有严重的投机倾向,什么钱都去赚,看见别人赚钱就去模仿,从没想过自己搞研发,更不用说从基层理论开始研发。

华为现在有700多位数学家、800多位物理学家、100多位化学家,就是从基础科学开始研究。任正非曾举过一个俄罗斯科学家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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