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语】：这是一位退休老干部，怀着深厚的感情，写的一篇记述他的老母亲故事的文章。这位老母亲今年93岁，老伴30多岁就离开人世，她一个人又当妈又当爹，把四个孩子拉扯大，坚持送孩子们上学，把孩子们培养成人。现在一大家四代19口人，有大学生10个，研究生3个，博士1个。现在老母亲在家养花、种菜、看书看报看电视，打电话，还带重孙子玩，身心健康快乐，和儿孙们在一起过着幸福的晚年。文字朴实但非常生动，读起来感到特别亲切。
中国有句老话说：“家有老人是个宝”，以前对这句话涵意的认知仅仅只是觉得晚辈应该要尊敬老人，自卸任退休闲居老家陪伴老娘的日子越多，对这句话的感受就越来越深。
我老娘亲93岁了，耳聪目明，身板硬朗，行走稳健，柔软有型的头发还看不到多少白发，看起来比她的实际年龄年轻许多。尤其是思维清晰，记忆力特别好，谈吐条理举止不亚于中青年人。她读过书有文化，解放前慈利县简易师范学校毕业，从现在她有时写的钢笔字都可以看出，她是习过贴、练过笔很有功底的。老娘有着看新闻看书看报的习惯。电视新闻，她每天会把握时间，依次看完《慈利新闻》、《张家界新闻》、《湖南新闻》、中央一套《新闻联播》。报刊书籍，她自己订的《张家界日报》、《中国剪报》，还有《老年人》杂志，每天会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很专注的看上一个多小时。有时候她还会看《宋庆龄传》、《冰心传》、《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之类的大部头文学书籍。
是读书改变了老娘人生的命运。老娘出生在大山窝窝里面，有8个兄弟姊妹。前面4个都是姐姐妹妹，后面才有3个弟弟，还加一个幺妹，她排行老二，小时候叫二丫头，长大了一直到现在，熟悉的都叫她二姐。家里孩子多，生活负担重，女孩子早早的就出嫁成家，男孩子小小年纪就要砍柴种地做农活。二丫头却执意要上学读书，从山村读到县城，她父母亲偏偏又迁就了她。靠勤耕苦做积累下来的10多亩田地，用于筹钱送二丫头读书，也当卖得所剩无几了。幸得如此，解放后土改时，家里才只被划定为中农成份。老娘读新书接受了新思想，1949年迎接慈利解放，参加革命工作投身于新政府的筹建，当上了一辈子的“国家干部”。老娘亲坚信只有上学读书才会有出息，于是一直来不仅教育资助她的弟弟妹妹上学找到了工作，更是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教育支持儿女们读书工作。我父亲30多岁时就去世了，是老娘亲一个人把我们四姊妹拉扯大。父亲去世时我才11岁，最小的弟弟只有1岁多。那时候老娘亲在农村公社工作，工作要求高，组织纪律严，毎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她除了不让我们冻着饿着，再困难也要求我们要上好学读好书。记得1969年我上初中的时候，“文革”中的造反派罗列莫须有的“罪名”将老娘“打倒”、开大小会捆绑批斗、挂大牌子游街后宣布“赶回”农村。寒冬腊月，风刀霜剑，我老娘带着我们姊妹4个，在两个表哥的帮助下，拖着一辆装有蚊怅衣被，锅火碗铲全家全部家当的板车，翻山越岭地走了一天一夜，疲惫不堪、凄凄惨惨地回到老家。老家的乡里乡亲含着泪水接纳了我们大大小小一家。在祖宗留下的一间破旧木板房里，支起拖回来的架子床，3个石头架口锅开起了锅火，这个伯伯叔叔家送几斤米，那个婶婶姑姑家送些菜，回老家安住了下来。既然都这样了，我就想干脆不读书了，在家里帮助砍柴种地来度日糊口。可老娘很淡定，坚信是非黑白不分的日子不会很长，宁愿自己挨整受辱、落难受苦，也不准我放弃学业，一定要熬到出头之日。还记得，由于老娘常年下队驻户做农村工作，根本没有顾上弟弟妹妹的读书学习，以致于2个弟弟高考成绩总不理想，老娘硬是省吃简用凑钱要弟弟们复读再复读，直至都考上了大学。现在我们一大家19口人，有大学生 10个，研究生3个，博士1个。我老娘毎当与人说起儿孙的出息，她都会引以自豪地说：他们能读书，都是我逼出来的！
我老娘没有串门聊天的习惯，更没有打扑克摸麻将的爱好。几十年最喜爱的就是在房子楼顶平台种植花草果蔬。花草也没有什么名贵品种，就是诸如兰草花、金银花，枝子花，茉莉花、月季花、鸡冦花、紫薇、仙人球之类，这些花草除了栽种在凉台平顶边上砌的花池里，还栽种在各式各样的花缽、塑料盆、或是泡沫盒子里面，凉台上、栏杆上、自制的铁架上、外墙边上到处都摆着、挂着。老娘一年四季、早早晚晚摆弄着这些花草，今天搬过去，明天又搬过来；早晨捉捉虫、剪剪枝，下午又松松土、浇浇水。只要有亲戚熟人来家里看看，她就会如数家珍地说起她的花草，这是什么花，什么时候发芽，什么时候开花、花期多长，要怎么防病虫，施什么肥、浇多少水，......说得很投入很专业，俨然象个爱岗敬业的园艺师。在这时候，我们常常会奉承她说：您要把这样的花卉栽培研究成果纪录下来，编辑成专著出版。她很得意。
老娘在平顶平台上用泡沫箱子种些白菜、萝卜、豆角、丝瓜、辣椒、葱蒜之类的蔬菜，天天要浇水、施肥，还要松土、治虫。这些菜都是“大路货”，值不了浇水施肥的钱，长出来的萝卜白菜多了送人都找不到主子，还费神劳力。我们都要老娘不要弄这些，尤其是担心她提水端粪上下台阶摔胶受伤，但她乐此不疲，从不停手。后来我们觉得只要她自愿寻开心，就随她弄吧，我们也会没事找事的帮她浇浇水、扯扯草，都很高兴。过年的时候，远在上海、长沙的晚辈都回来了，小重孙子们用细树枝敲打长在盆子盒子里的萝卜白菜叶玩，老娘望着大声“训斥”他们，女儿媳妇们说：几蔸萝卜白菜值几个钱，比要您给他们买玩具花钱总少得多吧！其实，老娘的吵吵嚷嚷是故意显摆显摆她的劳动成果。
老娘亲平常最高兴接到儿女孙子们问候的电话，有时候家里电话机铃声响了没有及时接听到，她会急着打电话挨过询问核找是谁打过电话。为方便老娘随时接听电话，妹妹干脆给她配一部手机，她机不离身，最喜欢人家拨打她的手机。自从有了手机，她与外界的信息交流更广泛了，经常与远在北京、南京、广州、长沙、常德的亲戚朋友、同学同事电话聊天，互致问候。老娘在我们整个大家族辈份最高、年岁最长、见多识广、德高望重，居住在本县城乡的晚辈们遇到大事小事，更是会喜欢给她打电话咨询报告。她还真象是杨门女将的“佘太君”，关键时刻能为大家出谋划策、排忧解难。有一次，我一个表妹接到冒充公安局的电话，说她爱人涉毒犯案，要她马上汇一万元钱到指定的帐户上，以利公安部门提供保护。表妹非常害怕，到银行柜台准备汇钱之时，突然想到给姨妈打电话咨询一下。我老娘接到电话后，当即明确告诉她这是骗人的把戏，不准她汇钱，阻止了一起骗局事件发生。
我父亲过世早，老娘亲一个人抚养我们4姊妹是又当娘更是爹。她那时在公社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吃住在农村大队农民家里，只有到公社开会的时候，才利用早晚点滴时间回家来清洗打扫卫生、缝补破旧的衣被和管教几个在家里调皮任性的小家伙。老娘管教孩子是慈母心要求严。只有几岁、上十岁的几个孩子平常没有人照看，都是自己到食堂里买饭打水，自己安排休息上学，挨饿、受冻、生病那是常事，做娘的暗自伤心难过。不懂事的小孩子经常做错事也是难免，老娘吵起来很凶，打起来下手也很重，背地里我们几姊妹都叫老娘为“铁匠锤锤儿”。特别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惧怕老娘。因为我一岁多就放在老家随爷爷奶奶生活，对爸爸妈妈非常生疏，妈妈偶尔来见我一次，不是说我身上脏了，就是说我头发长了，所以我小时候非常不情愿见老娘。记得有一次，听有人说我妈妈来了，我急忙爬上奶奶住房后面坎上的一棵桃子树上，让他们找不着我，一直躲到等老娘离开后才从树叉上溜下来。现在想起来都很内疚。孩子们一个个长大了，读书去了，工作去了，成家了，又有了下一辈了。老娘老了，但生活更有规律、心更慈善了。她每天清晨醒来，用自创的一套揉搓按摩拍打动作，从头到脚忙乎一个多小时，活络经脉，健身强体，坚持做到多年如一日。为了活跃大脑、防止老年痴呆，老娘琢磨跳棋技巧，经常摆三个人的棋子一个人下。我小弟自恃年轻棋艺高，春节回家摆开阵势与老娘对弈，战了一个通宵，小弟还是以输多胜少收盘。每天晚上，老娘陪孩子们看电视节目，总是最后一个睡觉。特别是我们儿女孙子们回家之后，出门会客访友，哪怕是很晚很晚才回来，老娘亲都会亮着灯、坐在客厅沙发上等着开门，看到大家一个个都洗漱完毕去睡觉了，她才会轻手轻脚地闭门落锁、熄灯关电，安安心心去休息。
年过花甲，在家里陪老娘的时候多些了，每当看到她那稳健的身影、听到她念叨着晚辈亲戚们的这些那些时，就会情不自禁地萌生出一种说不出是忧伤、还是敬爱的感受：有老娘在，家里才有主气；儿女们即使长大进入老年，仍是娘的孩子；离家越远越久越会觉得家里的温暖，只要走进家门就会感到特别的放松、特别的舒坦、特别的踏实.....；真希望老娘亲健康长寿，家有老娘真是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