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厚均(1766-1846),湖南安仁人,湖湘文化重要代表人物。加岁成秀才;28岁中举人(第14名);34岁中进士(第7名),赐进士出身。中年仕宦艰难,任户部主事等职。嘉庆十九年(1814)授浙江道监察御史,外放在即,因乞假南归而止。晚年执掌岳麓书院,声名鼎沸。任山长27年,弟子如云,称盛一时。曾国藩、左宗棠、郭嵩焘、李元度等晚清名臣皆出其门下。
1814年,欧阳厚均“乞假南旋”,回家尽孝,等于自毁仕途,无疑是其人生重大转折。其因固然很多——
体谅寡母孤苦,念家心切是主因。欧阳厚均的童年很悲苦。乾隆丁酉年(1777).其父病故,其时,母亲周氏34岁。长兄18岁,自己12岁,五弟9岁。孤儿寡母,门庭难撑,但周氏“治家有法度,人不能欺”。父亲临终遗言“教子读书,广行嘻事”。母亲遵言而行,内外兼修,“延名师,课诸子”,教子成才,五个儿子顺利成家立业;对外积而能散,慷慨施舍,比如捐田创建欧阳义塾,捐租周济邑族贫困,捐金倡建考棚和宜溪书院等,广有贤名。
不幸的是,家庭变故“连岁迭遭”,接踵而至。先是“手足之变”。欧阳厚均五弟欧阳厚墀于1797年先殁,年29岁。18(13年,长兄去世,年44岁。1804年,三兄继亡,年41岁。五兄弟已去其三。只剩二兄和自己,且一个任职桂东,一个远在京城,都不在老母身边。尤其欧阳厚均自1789年离家求学岳麓书院,中举人,成进士,做京官,加多年未谋生母一面,因此自责难受。几次三番要回家赡养慈亲。二兄均“以母命止之”,让他留京发展。为照顾生母和伯母,二兄以伯母患眼疾致盲,行动不便,需要照顾为由,从桂东教谕任上开缺回家,才了却欧阳厚均后顾之忧。后是“爱子早夭”。长子嗣钦“生而颖秀,记诵倍人”,可身体素来孱弱,年仅22岁竟客死京城。再是“子侄多夭”,生多活少。多位亲人因患失血、咯血等症不治而亡。加上庸医误治,家族人丁寿命普遍不长。
至1814年,母周氏已71岁高龄。面对晚年丧子,亲人凋零,老母孤苦凄凉的境况。欧阳厚均难以释怀,深恐“子欲养而亲不待”,枉为人子。一有同乡或同僚离开京城回归故里,总会心绪翩跹,唏嘘慨双:“嗟我天涯一游子,七十老母今倚闾。”“今日饯君须尽醉,醉后有梦循陔趋。明日君南我仍北,我心辗转随君车。”可谓归心似箭。
深感官场污浊,是欧阳厚均急流勇退的重要原因。欧阳厚均之父湘亭公素想科第及仕,却因英年早逝,最终落空。其母对儿子读书授课格外重视,管得相当严,“非奉命不得出塾门”。好在孩子们争气,“诸孤悉成名通籍,孙曾多游泮璧”。1799年,欧阳厚均更是一呜惊人,进士及第。可他之后的仕途并不顺,在户部做了多年低层小吏,由户部主事到陪员外(员外郎副职),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嘉庆十八年(1813)七月开始。方时来运转,半年时间里(到1814年三月),连升三级。七月七日被任命為郎中,授陕西司郎。七月十五日记名以御史用。第二年三月十一日,转官浙江道监察御史,终于看到仕途希望。
可就在这时,欧阳厚均却请急南旋,急流勇退。这与他对官场的认识是分不开的。
或许与他《祭二兄树堂文》陈述的一个情况有关。文载“岁甲戌,察典以—等荐转官御史,外用有期矣。厚均自维才识恐难外任,目母亲年高,决意告归,稍慰乌私且藏鸠拙”。欧阳厚均任京官,职位长期在郎官以下。交际圈不广,以文人雅士为主,热心于参加同甲会、同乡会、同门会、二百岁同年会等。生性又儒雅,纯正善良,恐怕自己没有能力应付污浊官场和地方E各种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故不愿“贪念升斗,久淹长安”。
或许与他对人生和名利的看法有关。兄弟相继凋零,尤其五弟盛年而亡,对欧阳厚均的打击和震动极大。五弟“幼颖悟,八岁能诗。及长,耽吟永、摩书、作画、弹琴、弈棋,亦皆精妙胜人”,文名甚著,同治《安仁县志》里有他好几首诗文。可是仅活了29岁。人生太苦短了,名和利都算不得什么!正在博取功名的欧阳厚均彷徨愁闷。萌生“绝意名场”的想法。幸亏二兄苦口婆心,“连床夜话”,才勉强做通工作,但“意仍游移”。最终虽接受了“当以及时显扬计”的劝诚,骨子里应依然不屑于功名利禄。
还有一个原因或许与一桩牵连家族的“黑案”有关。嘉庆己酉年(1789),欧阳厚均家族遭遇了一场差点带来灭顶之灾的官司。这年冬天,新邑令(知县)到任,长兄因未在规定时间献金拜贺,被认为是藐视邑令大人,新邑令就构陷罪名把长兄抓进衙狱。其实长兄是因子嗣不盛,在外纳妾生子,寓居长沙,人在外,路又远,没来得及献上殷勤。二兄去奏明情况,也被抓。三兄跑到衡州府陈情申诉,刚回来,同样被差役带走。好在三兄临阵不怯。据理力争。邑令无法定罪。把他带到一旁,让其目睹他人受审“锒铛罗列,血肉淋漓”的惨烈场面,连唬带吓。但三兄始终没有屈服。最终因衡州郡侯过问,“乃释兄”,全家总算逃过一劫。欧阳厚均因此深恨官场腐朽。
欧阳厚均的文集中,多处流露厌弃官场,向往恬淡自由的田园生活的愿景。如《庚午除夕》云“官如鸡肋偏难弃,迹比鸿泥到处留”,视官位如鸡肋。《酒债》云“纵使杖头钱已尽,何妨日日典春袍”。喝酒没钱了,就典当这身官袍,这官不当也罢。
终于在1814年,“转官御史,外用有期”之时,年已四十的欧阳厚均“以母老告归”。冬天,省亲获批。回到老家,刚好是小除夕.即十二月二十四日。